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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3又一場夢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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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3 又一場夢碎2

“是你?!”

當謝小風取下頭上鬥笠的時候,她和她對面的女人同時在心底發出這樣的聲音。

“楚大娘呢?這裏的老鴇什麽時候換做你了?”看著油光滿面、搖頭擺尾的薛大娘,小風不禁發出這樣的疑問。

“你這麽問是在暗示還想當這裏的姑娘麽?”薛大娘瞇起眼斜過視線瞥她,眼角盡是為如今身份轉變的得意。

聽到對方的諷刺,小風更是生氣,在努力試著做了兩次深呼吸之後,她臉上的紅潮才漸漸褪去。

在那次的萬花樓事件之後,酸秀才為她贖了身,她就與這裏切斷了關系。本來,就算她原先身處此地之時,也並非充作末尾不入流的尋常妓、女。

曾經從“先生”那裏學到的才情讓她在一幹青樓女子當中鶴立雞群,更別說她原先過硬的戲曲功底和一手彈得精妙無比的好琴了。所有這些才藝都曾是她保護自己的屏障,好像在那些尋歡客面前撐開了一把把的雨傘,遮蔽住自己,守衛住肉體最後的防線。

是的,她仍然是貞潔的,在昔日呆在萬花樓的日子裏。即使在最後那一天面對胤禩的挑逗的時候,她也沒有做出對不起“先生”、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從這點上說,她稱得上出淤泥而不染,因而當聽到薛大娘怪腔怪調的詢問時,她感到受到了侮辱。

“薛大娘……”小風壓住心頭的怒意,站了起來。她低啞著嗓子道:“我今天來這裏,不是來找人吵架的……而是,的確有很要緊的事……很要緊的事……我是來找楚大娘的,所以,懇求您……懇求您……請人通傳一聲,讓我與她見面。”

薛大娘冷笑一聲,聳著肩膀,彎腰抓起桌上茶盤裏的一小撮瓜子,肥胖的手指揀起一粒粒細細的瓜子,放在嘴裏喀嚓喀嚓地磕著。一眨眼,一片片鵝黃色的瓜子殼如細葉般在眼前飄落。

她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口齒含糊著笑開,

“呵呵,真是好笑!你說什麽?!再說一遍!你要見誰?!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小風的氣往上沖,拉長下臉,冷冷地朝薛大娘翻了個白眼就往外沖。薛大娘一下子反應過來,急忙滾著渾圓的身體如皮球般彈跳了幾下,憑借身材的優勢及時把房門擋住。

“怎麽?難道你還想硬闖?小丫頭,萬花樓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不再是任憑你胡來的地方了!”

“你讓不讓開?”小風氣得下巴發抖,攥緊拳頭道:“既然你不肯給我行方便,我自是去找人,你開你的青樓,我找我要見的人,又怎麽是在這兒胡來了?”

跟田文鏡一起呆久了,小風連帶著也被傳染上凡事欲論道說理的毛病,壓根忘了一個世情——和有些人講道理是永遠說不通的。薛大娘無疑就是這類人。

於是,爭執來了。

雙方吵鬧不休。

一個杏眼瞪圓,指責對方蠻橫無禮,不可理喻。

一個肥肉亂顫,哭天喊地,說此女故意搗亂,別有用心。

“我?我有什麽用心?不過是想見上曾經這裏的老鴇一面,問她討要我曾寄存在她那兒的東西罷了……”

見小風被引得說出心意,薛大娘更是得意,抖動著被眉筆勾勒出僅一條線般細的眉毛,眼光變得撲朔,

“你說的東西是什麽?”

聽她語調急促,小風一楞。隨口道:“是個……紅色油漆……金邊鎖扣的……小木箱!”

“啊,是不是鎖扣上邊還帶著鳳仙花花紋的?”

“對!就是那一個!就是那個木箱!”小風驚喜地叫起來,“好大娘,你看到過那個木箱?它在哪兒?你能幫我找來嗎?如果可以的話……那……那我真是要謝謝你啦……還有……你要真是能幫我拿來的話……有了這個木箱……我……我或許不見楚大娘也可以!”

“那木箱裏裝的是不是……一些首飾珠寶……還有……”薛大娘越說聲音越小。

小風更是激動,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太好了,你看見過的。的確,那裏邊裝的都是我的一些物品。本來,當初走得匆忙,臨行前只好交給楚大娘代為保管,而箱子裏這些金銀之物,這些銀票,我原本也是用不到的。但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個箱子對我來說很要緊。我要用它去救一個人的性命……”

說到這兒,小風聲音頓住,眼圈發紅,楞了楞,才繼續,“一直都是他照顧我,幫助我,現在,該輪到我報答他這一番恩情了。”

“他?哪個他?誰?如今那個殘廢的八王爺麽?”

薛大娘的疑問如利箭般立即穿刺進小風柔軟的胸膛,她聽後臉色蒼白,連連搖頭,嘴裏辯白道:“不不不,不是,不是,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呢?”

然而,閱歷豐富,通曉人情的薛大娘卻註意到她更加驚慌失措的表情,觀察到她搖晃著身體接連倒退的神態,不禁心下更是起疑。又問道:“你如今還是孤身一人麽?你與那曾經待你極好的八王爺怎麽沒走到一起?”

不能責怪薛大娘問出這個傷人的問題,小風心想,誰叫那天出事,她不在這裏呢?小風正在黯然,耳邊的聲音又響起,

“唉,小風!不是大娘我說你,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你……嘖嘖,怎麽就這麽沒見識呢?有多少名門淑女,大家閨秀,都拼命地想要巴結高枝,想要攀龍附鳳,躋身權貴,嘖嘖嘖,怎麽偏偏你就這麽不開眼呢?別的不說,就說……嗯……咱們街頭巷尾都曾經議論過的那個……那個姓年的……叫什麽蝴蝶的……”

“年小蝶?!”小風聽得臉往下沈。

“對!就是她!”薛大娘扔掉手裏最後一粒瓜子,吐掉殼子,雙手合擊,用力地拍著,咂巴著嘴,唾沫飛到小風的鼻尖上。她是這麽說的。

“就是那個年小蝶……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己……嗯……雖然傳聞都說她貌美……不過依大娘我看……我看你也比她差不到哪裏……看看,聽聽,如今昔日傳聞中圍繞在昔日的太子、十四阿哥身邊的最不要臉的女人……如今……她成什麽啦?嗯?你不知道?

“哈,我告訴你——皇妃!皇上已封她為年妃娘娘啦!她現在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嗯,聽人說啦,她正和皇上一道在返京的路上呢!嘖嘖嘖,瞧瞧這年小蝶的手段,勾三搭四,手段使盡,那才叫我們女人的翹楚,叫我們的驕傲呢!哈哈,做皇帝的女人,做天下臣民的娘娘,接受萬民的敬仰,站在九五之尊的身後,一同享受這殊榮……

“嗯……我閉上眼睛……光這麽一想,就覺得美……這狐貍精似的小賤人,還真他、媽、的、走運……哼,要是我薛大娘……年輕個……二十歲……這等美事還能輪到她……哼哼……那飛黃騰達、母儀天下的尊榮之位,怕就要另有其人啦!”

一番話聽得小風極為不耐。要不是幾次聽到好友年小蝶的名字,對於薛大娘那些恬不知恥的巴結權貴的粗鄙之言,她早就拿手指塞住住耳朵了。

血盆大口仍在張開,似乎越說越有勁兒。

“所以哪,反觀你自己,小風,身材樣貌,哪樣不是拔尖。聽說那年小蝶很有才情,我估計著,在這方面,你也絕不會遜色。因此,小風……聽大娘我一句話,好好把握住機會,女人有些本錢不用可就是白白浪費哪……嗯……對啦……八王爺自打殘廢之後就很少上這兒來……不過……九王爺十王爺倒仍是我們的常客……你看看……要不要大娘我為你穿針引線……代為接引一番啊……”

“夠了!”簡直越說越不像話。小風緊閉雙唇,猛地推了把喋喋不休的女人。薛大娘正說在興頭上,被她這麽一推,登時掃興。譏誚的眼神劃過臉頰,冷笑道,

“哎喲,是哦,我忘了,當過婊、子的人如今竟然要從良喏。”

說著,鼓起腮幫,從喉嚨裏倒吸出一口濃痰,重重吐在謝小風的鞋面上。

“簡直欺人太甚!”

看著鞋面,小風怒火攻心。原本的火爆脾氣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桌上擺放茶具的一個方形木頭茶托,就朝薛大娘的腦袋砸了過來。她雙手抓住茶托兩角,看準眼前那個往頸子裏縮的腦袋,手下用力。一邊砸一邊罵:

“我叫你說三道四!我叫你胡說八道!不要臉的老賤婦,從戲班子一路下賤到這裏!許多流落在這裏的女人是被迫無奈以求生存,而你呢?去照照鏡子,瞧瞧……你臉上這塊皮還在嗎?什麽叫自甘墮落,什麽叫無恥下作,這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你……你……你合該是天生的下作胚子!”

年歲已大的薛大娘哪裏想到她說打就打,抱著腦袋撲在桌角邊嗷嗷直叫。

小風打得興起,哪裏肯罷休?一邊甩打著茶托往胖女人身上招呼,一邊又是想到昔日與姐姐在她手下受苦的情景,不禁新仇舊恨連帶著一起被牽扯了出來,手下發力更是不再留情。

薛大娘被打得更是叫喚不停。發出殺豬般的哀嚎。

伴隨著小風的斥罵聲,混合在一處,很快招惹來前來看熱鬧的人群。

小風瞅了瞅窗外縫隙邊一雙雙窺覷的眼睛,才覺得事情有些鬧大,這才漸漸收住了砸打的動作。

一手捏著“武器”茶托,一邊瞥了眼倒在腳邊仍扯著嗓門大叫的薛大娘,不禁又是有氣。顯然,她覺得這老潑婦沒被打得過癮,否則,怎能還叫喊出這麽大的聲音?哼,非要本姑娘給你來硬的,真不是個東西!

啐了地上之人一口,她忽然在窗縫間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是小翠!曾經服侍過楚大娘的丫頭。

她正要走到窗邊,卻冷不防腳踝處一緊,猛地一陣眩暈,雙眼一黑,竟是撲通一聲仰天倒地。等到她回過神來,卻看見薛大娘皮笑肉不笑地一邊拍著衣服上的塵土一邊走過來蹲在她身旁揪住了她的臉頰。

“小娼婦,作死的東西!敢欺負老娘?活得膩味了?”說完,揚起戴滿戒指的肥手,立刻給了小風一個耳刮子。

小風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事情。原來就在她預備走向床邊向小翠的時候,倒在地上的薛大娘伸出胳膊扯住了她的腿腳,然後用力把她絆倒在地。

“外邊的小騷蹄子,還不趕快給我進來?!一個個趴在窗口傻楞著什麽?我呸,想看老娘的西洋鏡,咯咯咯……告訴你們,就憑眼前這個小娼婦,還嫩著呢!生姜你們吃過沒?瞧瞧老娘……你們就知道是什麽滋味了!哎喲……”

等一幹妓、女沖進來按住謝小風,胖女人才一手叉腰地從地上站起,另一手捂住了被打腫的一只眼睛,怒不可遏地朝被眾人按住的謝小風瞪了一眼,正想來個以眼還眼,走到小風身邊,突然停下,伸出兩只長著極長指甲的手指伸進她腰際邊的衣衫裏。

針紮般的刺痛頓時襲來!疼得小風咬緊了嘴唇。

“嘿嘿,可不能打眼睛,弄壞了這張臉,叫我拿什麽去賠哩?!”

看著薛大娘浮現在眼前的狡詐的笑臉,毛骨悚然的恐慌籠罩在小風心頭。她不禁才覺得有些發慌,

“你……你要拿我怎樣……賠什麽……我什麽都不要你賠……我和你……和這裏不再有關系……”

小風眼見對方不懷好意,大急之下奮力自救,掙紮之下竟是掙脫了一幹女子的壓制,骨碌一聲從地上爬起,如兔子一般敏捷地沖到門口,卻又停住,反轉過身,對著正自吃驚的薛大娘開口,

”你……你……趕快把我要的箱子還來便是……我……我可不想再與你糾纏不清!

“這時想走?沒那麽容易!”

沒等胖女人說完這句話,周圍一幹女子臉色慘白的模樣卻被小風看在眼裏,怎麽了?她正疑惑,顫抖著手腕正預備掀開門縫兒,冷不防兩雙大手從縫隙裏竄騰了出來,接著,門被扒開,薛虎薛豹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小風的面前。

“喲,我還道是哪個新來的姑娘不聽話,原來是咱們的老相識……”

許久未見的薛虎比以前胖了兩倍,身旁黑瘦的薛豹也結實了不少,不等吩咐,兩人分左右把小風的出路全部堵死,然後同時出手鉗制住小風的胳膊,反轉在背後,遞交到胖女人薛大娘的跟前。

“你不能對我用私刑,這可是犯法!”小風又開始犯講理的毛病。她揚起了清高的下巴。

“我呸!”胖女人聽了啐了一口,眨著眼向薛虎薛豹使了個眼色,小風後頸處一陣酸麻,腦袋軟倒在胸前。

胖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得意,

“什麽私刑?什麽犯法?我萬花樓裏可沒有這些麻煩的玩意兒!

告訴這小娼婦,說,薛虎,咱們這兒有的是什麽?”

白胖的打手眼皮朝上,想了半天,回答說是“賬單”,眾妓、女聽了紛紛偷笑,薛大娘不禁大怒,食指戳了下薛虎訕訕彎曲下來的腦門,轉而改讓薛豹答題。後者想也沒想,答曰:“不穿衣服的女人。”

眾、妓均都啞然不語。薛大娘接連兩次在小風面前丟了臉面,不由氣上加氣,扯高了嗓門直接由自己宣布出答案。

“規矩——咱們萬花樓裏有的僅僅是規矩!”

咽了口唾沫,

“懂不懂?你們一個個!姑娘們有姑娘們的規矩,梳妝打扮,笑臉迎客;丫頭們有丫頭們的規矩,端茶送水,服侍周到;打手們有打手的規矩,看守責罰,不容懈怠。

所有這些各人的規矩又都是向著一個更大的規矩看齊,

那就是——賺錢!是銀兩!是銀票!

壓榨掉來過這裏每一個客人的身上的最後一份錢財,將成為我們這兒的根本所在。

因此,姑娘們越發要笑得嫵媚,丫頭們越發要恭順殷勤,連帶打手們也不能放松警惕……”

“財迷心竅……聞所未聞……”小風冷笑著朝她睥睨,“誰想出來的破規矩?”

“我——”老鴇腆著臉,拍著胸脯,好不驕傲,“萬花樓現在的新主人,新訂立下的規矩。大規矩。恁憑誰也不能破了的大規矩。”

“可惜呀……可惜……我不在你這條規矩所涵蓋的範圍之內……我既不是你們萬花樓的人,也非尋歡買笑之人……”小風正要松口氣,卻立即被薛大娘打斷。

“誰說你不是?來我們萬花樓的就是我們的客人?你如何能例外?”

說完,不等小風回神,就叫薛虎薛豹押了她下去。

小風見情況不對,立時大呼“救命”,兩個打手在接到老鴇示意後,急忙出手把她打暈。

這時,一直躋身在眾妓中看熱鬧的小翠從人群中走出,來到老鴇身邊勸道,“媽媽當真要把小風姐姐扣留在此處?這麽做怕是有些不妥吧?要是讓人知道了,恐怕要惹官非……”

“官非?!放屁!如今咱們萬花樓還怕這等小小的官非?俗語說得好,背靠大樹好乘涼……哼哼,這些……你們小丫頭哪裏懂得?去去去,各自散了,去忙自己的去,別怠慢了客人,若給我少賺了銀兩,媽媽我可要打折你們的腿!”

小翠見小風昏迷著正要被薛虎薛豹拖下去,於心不忍,又湊到薛大娘耳邊道,“小風的事若被為她贖身之人知曉了,定會鬧到我們這裏,將來必定免不了一場麻煩。”

“麻煩?大娘我最不怕的就是這兩個字!”裹著嘴唇,老鴇不屑地理了理散亂的頭發,神色略微遲疑,又舒展眉梢,道,“不會有麻煩的!我問過了。這小娼婦如今是只身一人,背後也不再有什麽大靠山……哼……這可是天賜我薛大娘出頭的好機會……”說著瞅瞅小翠,白了一眼,扭過頭,突然破口大罵,

“瞧瞧你們這些人的樣貌!若是有一個生得如這小娼婦般標致的,哪裏還需要媽媽我為此耗費心力……唉……這麽大的場子……這麽多張嘴……每天又是這麽多的開銷……我若再不找棵像樣的搖錢樹……怎麽能籌措出那麽許多的進項……又怎麽能讓那位……滿意呢……”說到末尾,她突然警覺,看了眼身邊小翠渾然不覺的模樣,才又放心。

眼珠轉動著交代小翠一會兒去給小風送些清水,把她打發走,老鴇一個人照例巡視了下萬花樓的正堂,陪著一幹富家子弟歡鬧調笑了一翻,才匆匆佝著後背往“忘憂小築”那頭趕。這隱秘在一片藤蔓植物中的院落與萬花樓的正堂完全獨立,自成一方空間。如果說萬花樓的正堂是一個處處洋溢著歌聲歡笑的大眾開心地的話,那麽此刻矗立在她眼前的“忘憂小築”就是一處幽僻的只供斯人獨享的溫柔鄉。

一個是眾樂樂,一個是獨樂樂。孰樂?

薛大娘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她清楚的只是忘憂小築進項的錢款超過正堂那邊的事實。既然這裏能賺到更多的銀子,當然她得在這裏照顧得更加周到。

掀開長串的水晶珠簾步入院內,沒走幾步,嗆人的鴉、片味就飄了過來。皺著眉毛,薛大娘知道那位抽大煙的王爺今兒是又來了。跟著,又聽到幾聲淩厲的呵斥和女子的啜泣,她也便明白那位愛發脾氣總嫌姑娘不漂亮的另一位財神爺也到了。

於是,矮□體,縮著腦袋,她笑嘻嘻地往前邊燈火閃耀的屋子走去。小心翼翼地敲了幾下門,通報完,又候了半天,才畏縮地把門掀開一道縫兒。瞥見了屋內的兩個男人。

“九王爺吉祥!十王爺吉祥!”

她朝兩人恭恭敬敬地跪下請安。

十王爺允誐躺在貴妃竹椅上依舊含著煙管,只從鼻孔裏繼續噴吸著煙圈,並沒有對她搭理。倒是靠坐在藤椅上正被一由一個丫頭磨手指甲的老九允禟朝薛大娘臉上望了一眼,轉過頭,拍打開跪在身邊的丫頭,朝老鴇陰陽怪氣地開口,

“喲,是誰得罪咱們萬花樓新任大當家了?瞧……把這眼睛給打得……”

老鴇吭著腦袋只得幹巴巴地陪笑。

“怎麽,有新的姑娘進來了?”老九翹起二郎腿,食指翹著做了個熨平長袍下擺的動作,對著跪在地上的老鴇發問。

這時老十睜開眼,迷迷糊糊朝老鴇支吾了聲,說道:“唉,有了漂亮的,給爺帶來瞧瞧!”

“那是自然……這還哪裏用兩位爺吩咐?”薛大娘含混地應承笑答,正想趁勢站起,卻被走過來的允禟按住了肩膀,無奈只得重新跪了下去。經由方才和謝小風一場陣勢,老鴇光顧著應酬維系場面,一刻不敢停歇,這時跪得久了,不禁感到眼花,但等不到兩位財神爺的吩咐又不敢起身,知道聽到允禟的一聲咳嗽,才等來下文,

“老鴇,我問你,是不是爺短缺了你萬花樓的銀子?”

老十聽老九話問得不善,睜開了眼睛,從竹椅上爬起身,緩緩走到兩人中間,張開嘴巴似乎是想打個圓場,緩和下氣氛,但無奈腦神經還處於鴉、片的作用力之下,十分地不給力,這種想說又說不出的窘困感讓允誐深感無力,一時間如聾啞之人般依依呀呀地在雙方中間比劃起來。

老九也不看他,突然抓起縮在椅背後的一個丫頭朝薛大娘扔了過去。

於是,很不幸,老鴇今晚遭受到除茶盤外第二個“炮、彈”的襲擊。接連兩聲哀嚎,她與那丫頭滾做一團。

見狀,原先圍繞在周圍的幾個妓、女與丫頭都嚇得跑開,就是被當做炮彈的那個丫頭也是急匆匆從地上爬起,甚至顧不得穿上慌亂中丟掉的一只鞋,光著一只腳就往後跑。

允禟瞅著,更是生氣。手指戳著那些女人的背影大罵,“瞧瞧,你推給我們的都是些什麽貨色!爺花了大把的銀子,難道就是為了到這個地兒來看這些庸脂俗粉的?嘖嘖嘖,不是我說你,薛老鴇,論品味,你比你的前一位,可要差得遠了!”

薛大娘一邊揉著發疼的心口一邊心下暗暗不服。她想,我會比不上那個姓楚的?我呸!砍了老娘的頭,我也不信!

老九刺激的話又再度把她撩撥,“如今這萬花樓雖然表面風光,怕是最鼎盛的時期已經過去……老十,看來,咱們以後不必常常光顧這裏了……”

老鴇大急,卷著舌頭舔舐了下滿嘴的塵土,膝蓋跪在地上,挨到允禟背後,忽然抓住了他長袍的下擺,神色緊張,

“兩位爺品味高雅,喜歡才貌兼備的,奴才如何不知?平日裏我自是不敢誇此海口,但今日卻恰好能應對得上九王爺的責備……”

“哦?”老九淡淡應了一聲。

老十這時嘴唇動了動,嗯了聲,已能說話,他道,“果然是來了新的貨色嗎?”

老九看了眼薛大娘的腫眼圈,雖未言語,眼中卻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

老鴇見調足了兩人胃口,更是得意,大著膽子把跪在地上的腿晃了晃,見允禟並不發作,才敢慢慢站起,哈著腰,頂著滿臉的灰垢陪笑道:“要說這新來的這位啊,那真是位絕色……而且關鍵是……她才藝雙全……還彈得一手好琴……本來嘛……我還打算用過些日子調、教、好了,用她來支撐萬花樓的場面,但若是兩位爺喜歡的話,奴才現在就把她……讓……給……不,不,是獻……給……兩位爺了……”

方才一聽老九說不再來光顧,老鴇急得跟貓爪心似的,這會兒只擔憂著“忘憂小築”虧空下來的進項,其餘什麽都顧不得了。一心只想拿才擒住的女人勾住眼前兩個財神的心。

“哦,真有好貨色?!”允禟捏著下巴,擡起肘部頂了□旁的允誐,暧昧地朝他笑笑。接著,隨手從茶幾上揀了塊點心遞給老鴇,表情和善下來,

“貨色如何?給爺驗驗再說……錢貨交易,一筆兩清。若果真如你所言,我們必定虧待不了你!爺向來可沒有吃白食的習慣……”

……

當晚,交易結束。

在薛大娘數完銀票,為把謝小風賣出了個天價而凈賺一大筆雀躍之後,她躺在床上睡不著。這時,突然翻身坐起,從床底的角落裏抽出一個事物,借著月光,她顫抖著手指撫摸上這紅色油漆小木箱。在摸到那個鳳仙花形的鎖扣的時候,她更是激動,打開箱子,她把謝小風賣身換來的厚厚一沓銀票放了進去,她此時手掌按在箱底,“咦”了一聲,撩開箱底一塊墊底的軟布,竟從箱底抽出了一塊舊跡斑斑的畫卷,“什麽東西?”她隨意瞥了一眼,見畫上似乎畫得是個仕女,就隨身把畫卷扔到了床下,接著,一手捧著箱子,一手又逐個摸了摸裏邊的首飾珠寶,一件一件地拿出來打量,咋舌讚嘆不算,還把其中幾件放到嘴邊親吻。最後,實在困乏,竟是把小木箱抱在懷裏,用下巴反覆摩擦箱面細膩的紋理,才終於呢喃著睡去。

而被交易的對象呢?

謝小風也在昏睡,不同於薛大娘的滿足入眠,她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總感覺像是被人擺放在了一艘顛簸的大船上一般,搖搖晃晃的。連周遭的空氣也跟著起伏不定。本來遇此情況,敏感的她早就該醒,可不知為什麽,自打喝了小翠送來的水,她的腦袋就昏沈得不行,沒有一絲力氣。在顛簸中,幾次她都覺得能睜開眼睛,卻都沒行。

怎麽回事?難道是我在做夢嗎?頭好暈,好痛……終於,她在第二天清晨睜開了雙眼,接著,一聲尖叫從她嘴邊溢出。坐在身邊的一個人影把她嚇壞。

“八……八王爺?”

看著那人,她捂住嘴,哭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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